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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守望者纳米比亚:狂风雕刻世界最高红沙丘
清晨的阳光把背景中高耸的沙丘染成了橙色,映衬这纳米布-纳乌克卢夫国家公园里的粗壮的刺槐
国家公园里一只褐色的鬣狗衔着死掉的海豹幼仔,胡狼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
粉色的火烈鸟聚集再桑威奇港的水面上,这里曾经是个只是捕鲸船停泊的偏僻去处,而今因为拥有丰富的鸟类而闻名于世
在沙漠里生活的大象沿着古老的胡阿布河谷边缘,从托拉管理区亘古不变得景致里徜徉而去。
数千年里,狂风再纳米布沙漠里雕刻出一些全世界最高的沙丘,氧化铁把它们渲染成红色。沙地里包含的水分只够养活少数几种顽强的植物。
撰文:亚历山德拉 富勒 Alexandra Fuller
摄影:弗兰斯 兰廷 Frans Lanting
翻译:闾佳
这一天离冬至还有三个星期,黎明时分,纳米布沙漠东面边缘的一座沙丘上,正泛起红晕的天空下飘荡着最后几缕灰蒙蒙的雾气。一只胡狼朝西边的一蓬刺槐树小跑过去。一头大羚羊向着某个旅游营地附近的水塘缓步而行。黑亮亮的拟步甲虫在红色沙地上仓皇奔走,身后印下一溜齐整漂亮的足迹。我们身处纳米布兰德自然保护区内,陪在我身边的向导鲁道夫?纳伊巴布童年成长于库内内区条件艰苦的土地上(在此地以北500来公里),为祖母的农场放牧绵羊、山羊和驴子。
纳伊巴布刚30岁,却有着跟年龄不相称的智慧,他说那是因为自小在沙漠里长大。“这块土地每天都让你思考生与死。还有战争,我是战争年代长大的。战争也能让你瞬间变聪明。”纳米比亚的内战始于1966年,一打就是22年。1990年,纳米比亚最终从南非治下获得独立时,把环境保护写进了宪法。它是全世界最早这么做的国家之一。纳米比亚人似乎意识到,既然曾为脚下的土地苦战过,现在就要彻底为它负起责任。
“纳米比亚的生态运动在国家刚独立时就开始发动,我想这里面原因很多。”纳伊巴布说,“80年代中期打仗的时候,又遭了旱灾,农民陷入绝望。因为羊都死了,他们开始猎食野生动物。纳米比亚人很容易看出,除非我们保护并尊重所拥有的资源,否则离死亡就只有咫尺之遥。”
20多年前,这一带还有大片土地围着栅栏,放养绵羊。我试着想象那些牧羊人用背脊迎着狂风,身影掩藏在漫天的红沙里,年复一年地渴盼降雨。“是的,我相信那些牧羊人对这个地方怀有爱恨参半的情感,”纳伊巴布说道,“一方面,这里连水都没有;另一方面,你又怎么可能不为这壮美景物而敬畏呢?怎么可能不感觉到自己有保护它的责任呢?”
我来纳米比亚是因为,2008年底,政府宣布把西南部海岸的2.2万平方公里土地划为斯别尔格贝特国家公园,这样一来,可以说全国差不多一半的土地都成了国家公园、社区管理区和私有荒野保护区了。随着2010年12月多罗波国家公园的创立,纳米比亚的整段海岸线——从安哥拉边境的库内内河到南非边境的奥兰治河——构成了稳固的“生态堡垒”。这些毗连的公园最终可能并入一体,成为幅员巨大的纳米布-骷髅海岸国家公园。 纳米比亚就像是个罕有的、美好到令人难以想象的成功案例:年轻的非洲民主国家,立志要成为爱护国土的典范。
从我在该国第二天的经历来看,这种乐观情绪似乎很站得住脚。这天我来到库拉拉荒野区,它占地370平方公里,毗邻纳米布兰德自然保护区。纳米比亚最著名的自然保护活动家玛丽丝?范维伦和她丈夫鲁迪,刚好安排在这一天放归两头猎豹。玛丽丝是在纳米比亚的奥马海凯区长大的,从小与原住民接触,能说一口流利的土著语,这一点很少有外来者能做到。玛丽丝三十出头的年纪,管理着温得和克以东40公里外的一处野生动物避难地,在原住民向导的帮助下,救助成为遗孤或受了伤的野生动物,并把它们从易跟人类发生冲突的地方移走,安置到有游客愿意花钱观赏野兽的地方。
让荒野恢复生气、重现鸟兽的繁荣,其过程困难重重且耗资不菲。“要把一块栖息地的生态平衡恢复到让猎豹回归的程度,必须付出极多的规划和努力,”玛丽丝说,“一切都必须到位。有没有足够的猎物?有没有水?可以持续发展吗?倘若这些问题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也只算成功了一半。之后我们就得耐心观望,看猎豹喜不喜欢我们给它们安排的新家。”两头猎豹咆哮着,不肯从拖车里出来。雄豹子还咬了鲁迪的脚。于是我们退到一边等着。遍地碎石的平原上有一棵不起眼的矮树动弹起来,仔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只鸵鸟。我们继续等着。风不遗余力地刮着,好像非要把我们的身体吹透不可。
箭袋树像怪异的哨兵一般,矗立在纳米布沙漠的星空下,它们其实是一种适应沙漠生活的强悍芦荟,花朵可为鸟类和昆虫提供花蜜
纳米布兰德自然保护区的一处水塘挤满了沙鸡等禽鸟
摇摇摆摆的非洲企鹅藏身再哈利法克斯岛上的一座废弃木屋里,这个岛隶属斯别格贝特国家公园附近海域的海洋生物避难所
纳米比亚变色龙身上的纹理跟沙子浑然一体,用以迷惑天敌
沙地上的足迹来自一对大羚羊,它们都是因纳米比亚设立保护区的慷慨而获益的野生动植物大军中的一员
住在纳米布沙漠及周边地带的人会提起两种风:从卡拉哈里吹来的东风,靠着从高海拔降下来获得的动能,抵达这片沙漠时的时速已高达100公里,并把气温推高到40摄氏度以上;另一种是从冷冽的大西洋吹来的养育生命的西南风,能把雾气直吹进距海岸60多公里的内陆,为这里形态特异的野生动物提供了维生所需的几乎全部水分。对沙漠里的蛇、蜥蜴、甲虫和蜘蛛来说,仰赖雾气的生存方式算不上精彩,但却极其特化,足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这也是一种脆弱的生存方式,跟我谈过话的一些纳米比亚人甚至担心,哪怕气候发生最细微的变化,都可能叫这微妙的生态系统全盘崩溃。“显而易见,气温只要上升几度就会引发灾难性的后果。这里的气候和生态已经够极端了。”前来护送被野放的两只猎豹的兽医康拉德?布莱恩说。他会开飞机,常沿着纳米比亚海岸线飞来飞去,谨慎、又略带一点捕风捉影地观察着气候的变化趋势。“我们看到成群的海蜇、鲨鱼和棱皮龟向过于遥远的南方海域游来——在我看来,这都是海洋正在变暖的迹象。”他说,“现状很容易让人感到惊慌。正因如此,这件事——放归这两头猎豹——会让你感到仍有机遇和希望。”我们停止谈话,回去看了看拖车。时间在沙漠里也跟其他事物一样,受热膨胀了,一分一秒都走得那么缓慢。
正当我起身拿东西的时候,猎豹突然离开了拖车。先是雌豹轻轻踏上了地面,雄豹跟着跳了下来,短短几秒钟后就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尽管它们或许还看得见我们。
成功重新安置这两头猎豹,代表着纳米比亚的一种趋势。野生动物的数量正在增加,尤其是在国家公园范围之外的社区管理区和私有保护区。20世纪80年代,该国北部最多只有1万头羚羊,现在估计有16万头。1990年,纳米比亚的黑犀牛已被猎杀得濒临灭绝,而现在有1400多头。20年前,每年约有800头猎豹遭农民射杀;现在,每年死于牧场主和农民之手的大概有150头,那些付钱享受狩猎乐趣的猎手们的射杀限额也只有150头。
为了抵达斯别尔格贝特,我先搭乘飞机斜穿了几乎整个纳米布沙漠(从纳米布兰德到鲸湾),接着又纵向飞了很远(从鲸湾到吕德里茨)。一路所见展现出一种历尽风沙的荒僻之美,但其暴露的自相矛盾之处,几乎比它的美更令人震撼。尽管大地所呈现的基本上是纯粹的地貌景观——沙丘和沃特山上亮闪闪的石英——可一个世纪前人类活动留下的疤痕仍然显而易见:废弃的钻石开采营地,抵御着风沙的磨蚀留存至今。(较为靠近鲸湾的地方还出现了一种新的疤痕:越野车碾出来的成千上万条车辙,杂乱无章地割裂了脆弱的地表土壤结皮。)
大多数时候,西方人不会注意到纳米比亚及其酷旱的气候条件——有人说,这里是“上帝盛怒之下造出的土地”。但这并未让纳米比亚逃脱当年笼罩整个非洲的被掠夺的厄运。西方人在它近海的岛屿(现在被政府设立为海洋生物避难所,作为海岸地区全面保护措施的一部分)上刮取富含氮的鸟粪,用来制造火药和化肥,在营养丰富的大西洋低温水域大肆捕鲸。到20世纪初,岛上至少厚达6米的海鸟粪被挖得裸露出底下的岩石,南露脊鲸几乎死绝。
1908年,南部地区发现了第一颗钻石。短短几个月里,作为“保护国”把持西南非(即现在的纳米比亚)的德国政府就把钻石发现地周围2.2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指定为“斯别尔格贝特”(“禁区”),只有开采公司人员和矿工才能进去。为了应对德国殖民者对南部民众(赫雷罗族、纳马族和达马拉族)发动灾难性战争造成的劳动力短缺,开矿的劳工全是从没有卷入战争的偏远北方部落(奥万博族和卡万戈族)征召来的。直到今天,斯别尔格贝特仍遍布着许多形似墓冢的土丘,它们是从前的人们在辛劳中不经意留下的纪念物,记载着他们匍匐在沙漠里筛选碎石,一颗一颗地拣出钻石的情景。
时至今日,钻石开采仍在新国家公园南部的海岸沿线持续着,从空中看,挖掘地点就像一条条巨大的战壕。虽说未经授权的访客根本进不了矿区,但这里的人非常害怕发生非法采矿和偷窃,以至整个斯别尔格贝特如今仍弥漫着禁区的感觉——说它是受到保护,倒不如说是被谨小慎微地把守着。这座公园每次只放几名游客进入,还要由预先核准的向导带领,路旁的摄像头严密监控着公园的进出交通。晒得生锈褪色的废弃车辆和设备就始终扔在公园里,最能代表这种疑神疑鬼的气氛——这么做是为了避免矿工将钻石私藏在废弃机器里,以后再到垃圾场把它们捡回来。
纳米比亚如今是非洲第四大非燃料矿产的出口国,也是全世界第四大的铀产地。这矿产财富实际上没有发挥出任何涓滴效应——纳米比亚的收入分配不平等在全世界属于最严重的,对矿产的攫取不光发生在私有土地上,也发生在国家公园的周边甚至内部区域。有两座矿目前正在产铀,其一就在纳米布-纳乌克卢夫特国家公园里面。它们的产量现为500万公斤“黄饼”(核反应燃料重铀酸铵或重铀酸钠的俗称 ),预计2015年将提高到约1800万公斤。讽刺的是,为了开采这里丰富的铀矿,纳米比亚却要耗用大量稀缺资源——水。其中一座铀矿每年大约要用掉300万吨水。我去采访时,矿上用的水还全是从地下蓄水层里抽的——这不可能从纳米比亚的稀少降雨中得到充分补给——不过斯瓦科普蒙德附近的海岸上正在新建一座巨大的海水淡化厂。
从理论上说,采矿应当和资源保护、经济发展并驾齐驱才对。“我们是个发展中国家,”温得和克环境旅游部的米德利?帕克斯顿解释道,“把采矿完全摒绝在保护区之外不现实,但我们非常努力地将采矿对环境的影响限制在最低水平。”她给我看一张地图,上面标着该部确定的生物多样性热点。“我们跟矿业公司合作,划定并保护这些敏感的区域。”她指着位于多罗波国家公园内的一个地点说,那是纳米比亚最重要的地衣场之一。地衣覆盖在红沙和发黑的石膏泥壳上,一起形成的土壤结皮是无脊椎动物的重要食物来源,也是沙漠里较大的动植物群落赖以建构的基石。因为极易被人为毁坏,它们所在之处都设了围栏,并在地图上标明。但帕克斯顿在地图上指给我的那片地衣场刚好位于大海和一座铀矿之间,我去看的时候已经被毁得不成样了。地面被纵横交错地挖出了勘探渠,重型卡车和越野车的轮胎痕迹深深刻在地上,靠沙漠缓慢的自然修复系统,这些人为疏忽造成的伤害也许需要几百年才能消失。
总有一天,纳米比亚环保运动的力量和诚意会抒写在保护区的古老土地上,而不光是在旅游手册和官方的采矿指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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